Limbozone

親愛的禮物
唉，我都不知道這一切該從何說起。我常想，我本人非常糟糕的溝通與社交技巧應該是家庭教育失敗下的產物。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才理解到原來我根本「聽不懂」家裡長輩的說話。小的時候很挫折，因為怎麼做怎麼錯。等長大一點，會抗拒與生氣。終於等到這幾年，開始閱讀一些家族治療的書籍之後，才發現原來他們說的都是「反話」，我才找到一個可以平衡的支撐點。

今年農曆除夕前一天，先是我媽傳來簡訊，
「你知道你妹在哪裡嗎？這死孩子到底要不要回來過年，像是沒有家一樣。」

我看到簡訊，嘆了口氣，深呼吸，然後吃一下翻譯年糕後，傳了簡訊給我妹，
「妳工作很忙嗎？媽媽很想你，記得要回家吃年夜飯喔！」

當然事情不會因為我吃了翻譯年糕轉譯我媽的話給我妹就停止。除夕當天晚上，我妹傳簡訊給我
「媽又跟瘋子一樣不知道再生氣什麼，我回家他就一直罵我，你回來幹嘛，你不要回來好了，反正你沒有家，看你想去哪家過年就去。」

這就是典型的我們家裡長輩毀滅性的溝通方式。我人都不用在現場就知道我妹心裡會有多難過，可是這樣的傷害，我媽好像從來都不知道。她明明就是很想我妹回家，可是永遠從嘴巴裡吐出來的話都是相反的氣話。因為要自己為世界的中心，所以假設我妹沒有以他為中心，她就會生氣。譬如說，如果她打電話我妹剛好沒接到，她就會認定我妹故意不接她電話。她從不會想，也許她在騎車，也許在地下室工作，永遠都是負面的結果論。後來我才又發現，她的母親也就是我們的外婆也是這樣和她溝通的。原生家庭的包袱，一代又傳入另一代。

有了非非之後，我一直很小心的和她說話，即便是她惹毛我，或讓我很累，我也從不在她面前說「早知道就不要生妳」這種負面情緒的話。即便她還不滿一歲，我都不敢確定這種語言加上表情會不會讓她心裡受到影響而導致沒有安全感。反倒是我媽，每次我們用skype和他們對話，她都會有意無意的在非非面前說「長大之後要幫外婆報仇」。剛開始我當她開玩笑，無傷大雅就算了。後來她講這樣的話越來越頻繁，我就開始思考這樣是正確的言教方式嗎？我完全不能認同，所以隔天我就傳簡訊說，
「可不可以請你以後不要在非非面前說以後幫婆婆報仇這種話。 第一，我和他沒有仇，所以他不需要報仇。第二，我是不知道我跟你有什麼仇，不過如果你認為有的話，可不可以請你自己報仇，不要透過非非。 如果每次打電話回去都是在教他報仇的話，我想他也不需要學中文了。我不希望他是從報仇開始認識這世界。」

你也許會覺得我太認真看待這件事情，但是因為我自己是家庭語言暴力的受害者，我希望這種傷害停在我這一代就好。

這週讓我爆發的那天，是一早我媽又傳來簡訊，
「太婆喜歡看非非的影片，再傳一些來討好她」

我當下對著「討好」兩字，一直在心裡翻白眼。為什麼我們要「討好」？這是華人社會中「子女是父母的財產」的觀念下，才會出現這麼我尊你卑，我高你低的態度，完全看不到對子女的尊重。其實說起來難過，但是婚後的這幾年我常會感覺到丁丁爸媽對我的尊重和了解已經超過我自己的爸媽。這也是為什麼聖誕節會瑞典對我來說，心裡好放鬆，感覺是要回家，但是每次回台灣，我就全身緊繃失眠。有時我好羨慕丁丁，可以用輕鬆的方式和他爸媽相處，他願意打電話和他們分享生活而不需要害怕生活被侵入被扭曲。

說了這麼多，這兩代的溝通也只是個無解，我也只能在這裡murmur，大多數的時候我只能慶幸自己還是天高皇帝遠，因為距離所以不用直接面對這些傷害。也要隨時提醒自己不要再把這種錯誤的溝通方式傳到下一代。

老佛